我不是你们认识的ANNA

4

Steve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当他醒来的时候，太阳早就失去了踪迹。

他有点惊讶自己居然睡了这么久，至少在六个小时以上，自从爆发僵尸病毒，或者说自从他结束七十年的长眠之后他就很少会如此高质量长久的好觉，无梦无虑——而且他现在还在僵尸城市的中心。

能让他安然入睡的唯一原因只有一个，Bucky。他找到了他，事情很糟糕，他变成僵尸了，但也没那么糟糕，最坏的部分已经发生，而且还有点儿反弹的好。

Steve站起来，Bucky不在房里，他环视一周，没有电的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来自那个明显是被炸出来的大洞，他走到洞边，朝外看去。

外面一片寂静，他能依稀辨识出这条曾经熟悉的街道的轮廓，但现在这里只有落败和荒芜，破损的墙壁，碎掉的玻璃，爬满墙壁的植物，废弃的汽车在路边留下焚烧过的痕迹，像是恶魔的影子。

没有电，没有灯，当然没有。

整个城市所依赖的光源只有漫天繁星。僵尸病毒爆发前他呆在这座城市的时候，从来都没想过会有一天能在这抬头就见到如此明亮的星空。

在星空之下，Bucky就坐在几步远的街边长凳上，抬头看着天。

Steve从墙洞里钻了出去，刻意踩翻几块散落的碎砖，为了不太过突兀惊吓到Bucky，毕竟一旦已经僵尸化的冬兵开始暴走，他知道的唯一停止方法就只有削掉他的脑袋。

这样的认知让他又一次的觉得心痛，但是Bucky对他过来毫无反应

“你在看什么？”Steve最终在长凳的另一端坐下，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去思考那上面黑褐色的东西是什么。

Bucky将目光从夜空中第一次转回到Steve身上:“星星。”

“你喜欢看星星？”

Bucky一顿一顿的点着头:“星星，好看，喜欢。”

“我也喜欢。”Steve抬起头凝视星空:“人类文明造成的光污染曾经一度遮盖它们的光芒，然而星星始终在天空中，越过无数光年来前来，指引我们的方向，照耀我们的夜空。也许它会被灯光遮盖，或者是乌云，但是它们始终在那。对吗？Bucky。”

Bucky侧着头看着Steve，他似乎有点儿畏缩，这让Steve又开始后悔，他是不是逼得有点太紧，但就像是溺水的人看到有人伸出援手，明明知道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好的，也会忍不住紧紧抱住救援者。

过了足以溺毙一个人的漫长时间后，Bucky点了点头——依旧是那种僵硬的方式——“对的。”

Steve觉得Bucky又把他从水里捞出来了一次。



其实这是不对的。

那些星星并非永远都在那儿。有一些，你以为它在那对你眨眼，其实它早就已经死了，我们所见到的，不过是它们死去多时前所发出光芒的遗赠。

这其实不是我说的，也不是谁对我说的，这是Bucky的记忆里那个瘦弱的Steve告诉他的。

那个Steve躺在床上，脸色像是快要变成我们一般苍白。

他像是要安慰Bucky，告诉他即使他死去也会变成星星继续照耀他，但是他没有死，当我仰望星空，脑子里会浮现出许多他们一起看星星的场景，有和那个小个子Steve的，也有跟现在模样的Steve的，有在河边，有在草地，还有山顶以及屋顶。但是现在，Bucky死了。

其实Steve说的没错，他说的都是对的，即使Bucky已经死去，他也依然在我脑子里闪闪发光，指引我来到Steve身边。

他的眼睛真美，当我用Bucky的身份回应他的时候，他的眼睛里就像掉进了两颗星星一样明亮。

我愿意为他的一个微笑走上百万光年，即使这只是食物中毒的后遗症。



当他们并肩而坐欣赏着同一片夜空，Steve回忆起很多过往的时光，在布鲁克林，在欧洲战场，他记得那些娱乐活动贫乏却不乏快乐的日子。他们也像这样安静的坐着看着夜空，沐浴星光。尤其是当他成为美国队长之后，Bucky曾有段时间热衷于开一切有关星星的玩笑。

他将眼光从夜空收回，星光渐隐，黎明将至，有人说这是最黑暗的一刻，他依然能以超凡的视力看清bucky的侧脸，苍白的皮肤和青色的瘀斑。

僵尸不是死者复活，复活的只是尸体，它们是行尸走肉，没有记忆，没有思想，没有爱。Steve曾经对此坚信不疑，但是自从他遇到Bucky，他一次次的忍不住怀疑。

他对上了Bucky的眼睛。

他不知道该怎么来描述那双眼睛的感觉，从前的Bucky眼神会传达一切，而现在，那双眼睛绝非是死者般黯然无光，却也不复灵动，就像是暮色沉沉的平静湖泊，或将生命凝固的琥珀，能见到死亡的痕迹，也有生命的色彩。

“什么？”Bucky问。

“看你看星星。”Steve回答:“你不需要睡觉吗？太阳要出来了，你整晚都没休息。”

Bucky想了一会，然后摇了摇头:“僵尸不要休息。”他将手抚上Steve的脸，有一股难闻的血腥气，某些粘稠的东西被蹭在他的脸上。

Steve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也不去问那是什么东西，但是他远比平常人敏锐的嗅觉已经告诉了他答案，他去过尸横遍野的战场，那里到处都是这样的味道。

他很快知道了Bucky这么做的原因，一群僵尸像是早起的上班族，迈着它们特有的步伐，摇摇摆摆的从街角出现，朝他们走来。

Steve脑子里迅速的形成了许多方案，他可以攻击，可以逃走，但每一项都只能保证他自己的安全而不能保证僵尸们不会伤害Bucky也不能保证他能顺利的带走Bucky。



他在紧张，他全身的肌肉绷紧，他是要战斗吗?

我见过他战斗的样子，他抛出他的圆盘，它划着优美的弧线打倒敌人再以巧妙的角度回到他的手里，他的每一次动作，每一拳，每一次踢腿都充满一种力量的美感。

但是这并不能保证让他安全无事，就算我有全世界最强大的手臂帮助他也不能保证他安全无事。

他的拳头，在腿上悄悄握紧。我将手放上去，他像是被电击到一般。

不对，我为什么会知道电击这个词？我没被电击过。这又是bucky搞的鬼吗？

他的拳头，慢慢的放松。他没有去取背上背着的那个圆盘，没有突然跳起来打倒谁。当那群家伙走过我们面前，其中两个停下来。

我认识他们。好吧，我是说，当我坐在这迎接日出的时候，他们总是在这个时间从我身边走过，停下来，然后跟我打招呼。


两个僵尸，脱离那群僵尸朝着他俩走来，Steve努力克制住自己战斗的本能，Bucky那只冰冷的手覆盖在他的手上，像是有千斤重。

“安……安全的……”

他告诉自己，相信Bucky的判断。那两个僵尸，凑近了仔细的看着他，他能闻到那股腐败的血腥气。这让Steve突然意识到了Bucky所做的一切。

他在帮助他伪装成僵尸。

他试着模仿那些见过的僵尸的样子，瞪大眼睛，微微偏着头，吸气，吸气，然后从喉管里挤出一个单词：“嘿……”




他们离开了，没有怀疑，也没有战斗。

他做得很棒，他没有动他的拳头，也没动他的圆盘，他就像是一个僵尸，我不要他变成僵尸，但是我喜欢有他陪伴。

他伪装的样子有点糟糕，我是说，如果他是模仿我的话，我有那么笨拙吗？唔——不过，他很可爱。

那两个僵尸，他们总是拖着一个大箱子，我猜他们是游客，或者是准备出去旅游，他们每天拖着箱子转上一圈，但是永远也不会离开这里。

他们在旅途中迷路了，永远到不了该到的地方。

我呢？我的旅途在什么时候结束？Steve呢？他会离开吗？

只有Bucky没有问题，Bucky的旅途已经结束了——但是我不敢让Steve知道。



随着太阳升起，白昼来临，僵尸渐渐多了起来，Bucky站起来，拉着Steve穿过墙洞重新回到那间房间。

“安全……”他又说过了一次：“呆在这，安全。”

Steve朝外面看去，那些缓慢行走的僵尸，穿着破损肮脏的衣服，顶着木然的表情，朝着某个目标前进，他观察了一阵，意识到他们不过是在重复着生前的事情。

就像是一部试图批判现代人类固化生活的B级恐怖电影。



他在皱眉，他不开心，他很难过，他会害怕吗？

他的手，还紧紧的握着拳。我挖掘着Bucky的记忆，找到的却是那个小个子的Steve，他在肮脏的后巷对着几个大块头挥舞着拳头，然后Bucky帮他把他们中的一两个踢趴下。

他一直在战斗，但是——


“不要打架……”Bucky再度将自己的手——金属的那只——握住Steve：“不要吵醒它们。”

“它们？”Steve问：“谁？”

Bucky摇了摇头：“没有谁能伤害你。我保护你。”

他点了点左胳膊上的红星：“我的星星，有力量，保护你。”他又轻轻在Steve制服的胸前点了点那颗白色的星星：“你的，星星，漂亮。不让皮包骨伤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