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你们认识的AN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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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期目标——写尽人间各种姜

别仙踪(仙三游戏徐长卿主)(4-完)

四、
蜀山的生活,别人看起来风光无限,御剑来去,除妖卫道,别人都羡慕得很。可真要成了蜀山弟子,方才明白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且不说除妖有多危险,修仙有多难成,但说蜀道难行,能上得了蜀山的没几个普通人,来来回回就这么些蜀山弟子,每日里也就是习武练气这么点事,时间一长,总难免会觉得无趣。于是蜀山上的男女弟子们,虽然有着各种不许私下相恋的规定,却依旧难禁暗生情愫。尤其是那帮年轻的女弟子,闲得无事之时便爱对身边的男人评头论足。

徐长卿自然是她们经常议论的对象。如果那时候有什么投票选蜀山派草之类的,十八岁之后的徐长卿,大概能一直高居榜首。

首先,他长得很好看。身材高挑匀称,容貌俊秀;其次,他武艺很高强,很多同门和他一起下山除妖的时候都受过他的保护;再次,他对同门人很好,身为掌门的关门弟子和接班人,虽然性格很严肃认真,但是却从不摆架子。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有一些蜀山其他男弟子没有的技能。

他会弹琴。自从他在经阁里发现了一本被人遗忘在角落里的琴谱之后,他闲暇时就爱在自己房间里弹琴。用某些女弟子的话说就是琴声悠扬,闻之忘俗。虽然没人听得明白他弹的是什么。

他会写诗,会写词,有时候清微带他去见外客,遇到一些爱自命风流的提出要和诗之类的要求,都是由徐长卿出面。每次别人都会赞扬说不愧是蜀山掌门的关门弟子,真是名师出高徒,用词遣句都是大侠风范。后来徐长卿自己做了掌门,求诗求词的人也依旧由他亲自打发了去,这时人都称,徐掌门的诗词,沉浑厚重,悲天悯人,不愧是一派掌门。不过真的让女弟子们动心的,是曾经有女弟子曾到他房里去,看到他桌上放着只写了上阕的词,竟是写给一梦中女子。

那人出来与众人说起,便感叹道:“长卿师叔看起来一副正经古板的冰山样,没想到却有这样一番心思,那个梦中女子也不知是我们中的哪一个,真是幸福。”

有人问那词写的具体什么内容,那女弟子也不说,“长卿师叔既然自己没露过一点口风,那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你们也别打听内容了,省得你们断章取义的乱猜,这个啊……”她得意的说:“是我和长卿师叔的秘密。”

这个女弟子,叫做叶霜华。

那时候,她也是爱慕着长卿师叔的众多女弟子中的一个,因着那半阙词,她一直觉得,她和徐长卿之间是有着共同的秘密的——虽然徐长卿从来也不知道她曾经偷偷溜进他的房间窥视过他的内心。

可是后来紫萱出现了。为了那个女人,徐长卿甚至被逐出了师门。有人想起当年叶霜华说过的话,便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原来他一直魂牵梦绕的是她啊。

秘密被公布了就不是秘密了。叶霜华觉得这样的徐长卿是对她一直守口如瓶保守秘密的一种背叛。于是爱就成了恨,而且恨得比清微还要重。从她的少女时代一直恨到她风华老去,从清微死去一直恨到徐长卿也辞去了掌门政务。她从不放过对任何一个人诋毁徐长卿的机会。即使是徐长卿辞去掌门,她明明不喜欢接任的常浩,也逢人就说是个常浩比徐长卿合适多了。

后来蜀山把所有的女弟子都赶出了门,也包括她。

她在蜀山下的渝州城附近盖了间小房子,和她一起同住的还有温玉儿。当年在蜀山的时候,温玉儿从来都是个拥徐派,两人没少起过冲突,下山之后温玉儿还是爱说长卿师叔如何如何好,她就不客气的反驳回去,两个人唇枪舌战的,从来也没谁妥协过,却也都没有停止谈论这个话题的意思,可却偏偏一直住在一起,谁也没打算离开,就这么又过了数十年,她们都成了老太婆,突然有一日,听到有人说,蜀山派的锁妖塔倒了。

“那你们知不知道有一个仙人,很英俊的。他没出现阻止吗?”温玉儿急切抓着说消息的人问。那人只是摆手:“不知道啊,这我们怎么会知道的。不过应该是没有吧。那塔是真的倒了啊。”

温玉儿呆呆的松了手:“怎么会呢?长卿师叔怎么会不阻止呢?”

叶霜华突然就哭了起来:“长卿师叔一定不在了。他不在了……”不然那个一直用那种眼神看着锁妖塔的他,怎么会放任那塔就这么倒了呢?

原来爱有多深,恨就有多久,只是有的人转不过弯、拉不下面子、改不了性子,爱就成了恨。而她,也是一直爱着那个从来不曾爱过她的男子。

五、
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女弟子们的眼神里有什么深意,徐长卿从前没有在意过,因为他还不明白什么是爱,后来他也不曾在意,因为他的爱,只给了唯一的那个人,便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成为仙体之后,他不光练成了辟谷之术,不用再食五谷杂粮,精神也和凡人比强了很多,便是日夜为着蜀山的事情操劳至半夜,也毫无困顿之意。

惟将终夜长开眼 报答平生未展眉。

于是徐长卿就索性整夜整夜都不睡。有时挑灯夜读,有时会四处巡视,更多的时候,他什么也不想做,卸下了掌门的面具,就那么一个人站在醮坛上,看着锁妖塔发呆。

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缘会更难期。

他所剩下的最后关于紫萱与他的爱情曾经存在的证据,就只有这锁妖塔和他自己那将会很漫长的仙人生命。

锁妖塔之战过后第七八年的时候,景天上过一次蜀山,告诉他雪见生了个男孩。

“我准备给他取名叫景小楼,嘿嘿,杀杀那红毛的威风。”已为人父的景天,依旧一副少年时的性情。拿自己儿子的名字去占魔尊的便宜,大约也只有他这永安当的景老板才想得出来吧。

想起当年不可一世的魔尊,徐长卿忍不住也微微笑了笑。景天到没觉得什么,当年他们一起闯荡江湖的时候,徐大哥就经常这样笑,极淡的笑容,微微勾起嘴角,只是当年给人的感觉是沉稳,如今去了些锐气,倒更像是萱姐的笑容来——温柔,又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这时正巧独孤有事来请掌门指示,从来也没见掌门如此微笑过,历来持重的他着实吓了一跳。好在他还是办事稳重,徐长卿问他什么事,他也能依旧一丝不苟的回答出来。只是忍不住看了好几眼那个坐在掌门面前的青年。

他只听说他是掌门的旧友,当年帮过蜀山大忙,如今住在渝州城,这么看起来,年纪大约不到三十,一张娃娃脸笑嘻嘻的,怎么也没法想象如今的掌门会有这么个朋友,可又听得他一口一个徐大哥,那亲密的态度,想来关系肯定很不一般。

“要是他能常来就好了。”独孤这么想着,默默的退了出来,关上门之后,只听得徐长卿在里面说:“小天,你以后没事还是不要来蜀山吧,山高路险不安全,你已经做父亲了,得好好保护自己。”

“徐大哥,不用担心我……”

“还有,以后别叫我徐大哥了,我已成仙体,以后大概都这个样子了。再往后……你叫我大哥,让旁人看到会觉得奇怪的……”

屋里一阵难堪的沉默,过了一会,独孤听到那个青年柔声说:“那就是说……长卿兄你会去看我们的对吧?”

独孤没有继续听下去,快步离开了。他知道不管回答是什么,掌门都不会再去找那个青年了。他已经把过去的生活都自己挥手割断了,只留下一个做掌门的自己,守着这个蜀山。

也就是从那一天起,独孤发誓,要陪着掌门一起守着这个蜀山直到终老。虽然他并非仙人,也不知道有无仙缘,大约终究还是要先离掌门而去,但总可以让他在这漫长的岁月里有数十年不至于太孤寂。可他没想到,最后先离开的会是掌门。

后来蜀山又发生了很多事情。师弟司徒钟走了,南宫煌走了,连常浩最后也走了。独孤宇云看着蜀山派一点点的衰败下去,像是在山顶看着一辆巨车慢慢的滑下去。他坐在车上,知道这滑落的速度会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在坡底轰然撞得粉碎,可他阻止不了。他阻止不了,却也没法离开。如果说有什么值得安慰的,那大概也就是,把这个庞然大物送上巅峰的人,是徐长卿。

再也不会有任何一个掌门能超过长卿掌门了。

只是他从没想过,锁妖塔的倒掉,竟然会是他的错。他更不敢想的是,为什么徐长卿没来责备他。

传位给李逍遥之后,他在蜀山上最后转了一圈,这里的一切都承载了他太多的感情,隐隐的有些不舍,心情却意外的比任何一天都要轻松,忍不住他便想着当年长卿掌门离开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走着同样的路,怀着同样的心情。

大约还是不同的吧,他回头看看吊儿郎当的跟在后面的司徒钟。和长卿掌门那时比,蜀山的风光不在,人也大半都不在了,更重要的是,他毕竟不是一个人离开的,而徐长卿连最心爱的星辰剑与三刃封魔枪都留在了蜀山,就那么孑然一身振衣而去。

路过草药房的时候,他心里一动,走了进去。蜀山弟子几乎都在外面为着捉妖的事情奔波,掌管草药房的人也额外的忙起来,并也没留意到他,他也不出声,只把放着药草的柜子一个一个看过来。最后停在一格上。

上面工工整整的写着三个字:别仙踪。

他的目光停留在上面很久,久到那掌管草药房的弟子终于发现多了个人,急急忙忙过来行礼,见独孤对着那药名发呆,就小心的插嘴道:“太师叔,这药平常都唤徐长卿,因着先太师说要避讳一位先代掌门,故而一直用这别称。”他见独孤依旧没说话,便大着胆子问:“您瞧着可是不妥?”

“不。”独孤摇摇头:“别仙踪……别仙踪……”他轻轻念了两遍:“这名字很好。”

他弟子一时觉得自己有些眼花,在这一贯严肃古板不苟言笑的太师叔脸上,竟然露出一丝温柔落寞的表情来。


和独孤想的不一样,徐长卿辞去掌门之位的时候,并没有在蜀山各处走上最后一次。

他对蜀山太熟悉了,熟悉到他闭上眼睛就能看到这里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的样子,当上掌门之后,他每天至少都会在蜀山各处巡游一回。这里承载着的岂止是他的回忆,更是他对蜀山倾注的所有心血。

可是……兴盛必至混乱……他又想起这句话,放眼望去,那些巍峨的建筑,都是他的罪,那些远远朝他鞠躬的弟子,那些练武场上传来的厮杀声,都是他的罪。

但他还是做不到亲手去毁掉这一切。传位给常浩的时候,他明明白白的看到,师兄脸上那从震惊到欣喜的表情,虽然只是一瞬间。他太了解他的师兄了。他对蜀山上每一个人的脾气性情都很了解,他知道蜀山在师兄的手上是再也不会强盛下去了。他又任命独孤做真武长老,那孩子的性情他是极喜欢的。有人说这破格提拔太过了,他心里却知道,唯只有独孤,将来才可以拖住这蜀山派不至于彻底衰败。

这番心思如果让那些视他如仙如神的弟子们知道,却不知会是何等反应。人人都道他的引咎二字用词太过,不过是对自己要求严格,哪里会想到临走这最后一回的命令,却是只有这等卑劣的目的。

徐长卿离开蜀山的时候,没有和任何人告别,他只是去了锁妖塔。

明明心已疲倦到了极点,身体却连一点衰老的迹象也没有,他会继续活下去,而且活得比所有人都要久。徐长卿突然想起当年他父亲临死前所唠叨的话来。

“文死谏,武死战。”

他曾经有好几次濒临死境,可每一次都活了下来。十七年前那一战之前,他其实已经感觉到自己大约活不下去了。五灵法阵需要消耗的灵力极大,清微维持都很吃力,何况他一个不满三十的二代弟子。那时候,他可以感觉到那法阵已经不是在消耗他的灵力而是在吞噬他的生命,但是他谁也没告诉。即使打败了邪剑仙,大约也没多少日子了。用自己命来报答师门,再用剩下不多的日子陪着紫萱。他觉得这样的结局倒也不错。

可他没有死成。

紫萱把她的灵力和修为全给了他,自己殉了塔,他却成了仙。

后来,地脉出了问题。他本来是想自己进去查看的,长老们却都说他身为掌门,不能擅离,于是就派了常授去。

他又一次活了下来。背负着常授和一干弟子的性命。

再后来,温策轰塔,重楼出现,他挡下那一记心波,巨大的力量冲击着他撑起的法阵,仓促之间出手的他只觉得气血在体内逆流翻滚,一瞬间他突然想索性就撤了这法阵,任心波轰下来——如果他身后不是就站在一干蜀山弟子,如果不是他知道温策死了会给蜀山带来多大的麻烦,他或者就真的那么做了。

最后他还是没有,虽然受了重伤,但是到底,他还是没有死。

重楼说,这是她的力量,她死后仍护着你!?

他无言以对,无力反驳。他的的确确是因着紫萱才活到了现在,他的生命就成了她最后的遗爱。再怎么心灰意冷,若是随意就将这生命舍去,却是又一次辜负紫萱。

重楼转身飞上半空,又是一记心波,山下数万军士顿时尸骨无存。那一刻,他实实在在已经无力阻止了。

这数万人,也都是爱着人,被人爱着的。也许也有一个情深似紫萱的女子,在等着他们回去。可他们的生命也就都这么结束了,成为他逼走温策的一个筹码。

凭心而论,徐长卿不恨重楼,他早过了刚烈如火的青年,神魔眼中视人类如蝼蚁,重楼这么做,也无可厚非。甚至,他还感激重楼,因为重楼的出现,可以说是帮着蜀山化解了一次大危机,也因为他知道,重楼也在追忆着那个女子。

他只恨着这么想着的自己。善良如紫萱,见到这样一个将数万人的生命做筹码的自己,不知会是怎么想。

后来伤渐渐的也恢复了。虽然一开始伤得独孤都慌了神,常行送来了一大堆的丹药,南宫在无极殿的门口晃来晃去好久,蜀山上上下下都惶惶不安,但最后他还是恢复了。五灵仙气流转,即使他自己不刻意运功,也还是将他的伤治好了。

他就如他的父亲一样,只盼着一个适合的死法能够让自己获得解脱而不可得。时时刻刻环绕在他身边的水灵之气,便如当年那驿站渐行渐远的马蹄声一样,让他的希望越来越渺然。

徐长卿最后一次站在锁妖塔前和自己的爱人告别的时候正是傍晚,夕阳给锁妖塔镀上一层淡紫的光芒,那颜色竟隐隐刺得他眼睛发疼。

“我要走了。”他将手抚摸着那紧闭的大门,柔声说道:“紫萱,我太迟钝了,你当年处处提点我,我却执迷不悟,导致铸成大错。对不起……”

高塔巍峨,晚风轻拂,塔门冰冷无言。他呆立了一会,慢慢放下手转身离开。不过行得数步,只听得后面有人喝道:“姓徐的,她死了,你怎可独活!”

他猛的身子一震,这话让他又想起神魔之井里的那一番梦境来,自从神魔之井里出来后,他只要一睡着就会梦到那情景,便是在它真的发生的那一刻,他也依旧还是如同在梦里一般。

后来,即使他成了仙体,即使他再也不曾入睡,他也一直在这噩梦里不曾醒来过。

徐长卿缓缓的转过身,重楼就站在锁妖塔前,瞪着眼睛剑眉倒竖的怒视着他。“她死了,你独活着,如今连着这塔你也不保护了,还活着做什么!”

他沉默了一会,那魔尊居然也没动手的意思,只是双手抱在胸前拿眼睛瞅着他,一脸的气愤。当年红色的龙葵说魔尊也喜欢紫萱,他还不大信,后来诸多事情发生,他如今见这魔尊,竟隐隐可怜起他来。

他至少还得了紫萱的一片痴心一身修为。而那魔尊,却是什么也没有了。

“阁下……”徐长卿缓缓的摇了摇头:“徐某从不畏死,只是虽有心追随,却不知去向何方……”

重楼重重的哼了一声。

如果我死了,那么我今生的记忆就没了。如果转世了,那我还是不是徐长卿,她还是不是紫萱?即使我们能再次相爱,那也是别人的人生而不是徐长卿和紫萱了,还不如就这么活下去。虽然痛苦不知尽头,但是回忆也是。

这些想法,徐长卿不觉得寿命没有止尽的魔尊重楼能明白,他也没打算让他知道。他只是抬起手,深深的一揖告别:“阁下,多年以来,多谢了……”

七、
重楼从来没有想过徐长卿会和他说谢谢。

紫萱在世的时候,那姓徐的小子就是一根噼里啪啦冒着火的干柴,时时刻刻不忘那可笑的除妖卫道苍生为重。别的愚昧人类这么做,他也就冷笑一声,或者干脆一记心波过去把他打进轮回里重来。只有这人,他想着那紫衣女子苦恋三世的痴情,偏就没法下手。但是瞧着他那自以为是的模样他还是一脸不爽。

这男人,根本就不值得那个女子为他付出一切。一旦他发现水灵珠的秘密,肯定毫不犹豫的牺牲了她。

为着证实这个想法,神魔之井里他布下了幻境,听着那男人说的话,他心头火气。

她死了,你怎么可以独活!

那男人还在幻境里,听着他说的话,颠来倒去的复述了三遍,最后竟真的举起手来真的要自裁,若不是那红衣的女鬼及时用雷咒劈醒了他,大约后面的事情也就不一样了吧。

后来紫萱还是去了,那姓徐的倒是成了仙。锁妖塔前他真的气坏了,恨不得当场把这姓徐的给干掉。偏那姓徐的还一副要和他拼命的架势。紫萱死了,他怎么可以独活着,索性让着蜀山都给她陪葬不好。这男人,比起神魔之井里,又更可恶了几分。可是飞蓬转世的景天却护着他。他爱的女人,他的好友,他们都护着这姓徐的男人。他偏不明白,他到底哪里好。

等他和景天痛痛快快的打完架,处理完魔界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再想起去找那姓徐的算账的时候,才发现那人已经成了蜀山的掌门。

除了一身劲装换上天帝祭服的徐长卿,仿佛连他体内的火焰也熄灭了,远远的只闻到一股淡淡的水灵香气,那是属于紫萱的味道。他隐了身形,藏了气息,远远的跟着,看那男人处理事务、安置弟子,一个个手下都找他问这问那,好像离了他就不行,他居然也处理的从从容容。可是等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却不去入睡,只站在无极阁前看着后山的锁妖塔发呆。

重楼突然就不想找这人算账了。能被那人如此思恋,紫萱如果有知,大约也会觉得满足吧。

“权且将你这命寄下,”他在心里对着那人说:“你若一直如此,我便不杀你,你若敢再负她,我定要取了你的性命,挖出她的内丹。”

那人没有听到,自然也没有回答,山风吹起他的衣袖和袍角,天边慢慢的亮了,又是一夜无眠。后来又这么过了许多夜,许多年,重楼已经习惯了到锁妖塔来的时候见到那个孑然独立的身影,他没想过要现身,却也渐渐彻底消了杀心。

温策炮轰蜀山那次,他又一次起了杀意,为的是姓徐的不分好歹居然帮着那无知蝼蚁抵挡,居然用的还是紫萱的力量。

你何德何能居然让她庇护至今。那塔是她用命换的,你若不能好好保护,还活着做什么?

可是徐长卿那句多谢,莫名其妙的又让他下不了手了,明明知道那人已经受了重伤,没了再挡一次的能力,他却还是放了他一马,只将这一肚子的怒气,都撒在了山下那看着就碍眼的蝼蚁窝上,然后气呼呼的回了魔界。

后来再见徐长卿,就是在那锁妖塔前。那姓徐的又是一鞠躬说了句多谢。

他看着他转身离去,将后背毫无防备的留给自己。穿着天帝祭服的徐长卿和当年他第一次看到的那个独战狼妖的徐长卿的背影重合起来。

明明已经成了个仙人,明明这身衣服比当年的劲装要宽大许多,明明容貌没有变化,明明背始终挺得笔直,他也依然能够感觉到那个人已经心力憔悴了,那一重重的打击,已经把他击垮了。

怀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重楼一直远远跟着徐长卿下了山,他知道他并未走得太远,只在蜀山脚下靠近渝州的林子里隐居,却从来都没去看过景天。他知道他从来也不睡觉却也没做什么正经事,只是日复一日的弹琴看书摆弄房里的两株萱草或者什么也不做的发呆出神,慢慢的嘴角就漾出一个极浅的微笑。

重楼来看了几次,突然觉得自己这样看着仇视了那么久的人又不杀他真是奇怪,突然就生了自己的气,索性转身回了魔界。等他说服自己我干嘛要丢着那姓徐的不管我就该看着那爱忘恩负义的家伙有没有对不起紫萱然后再回去的时候,已经是三年后了。

他没在那看到徐长卿,找到他的气息是在三里之外的树林里,再往前走不到一里路,出了那片树林,就到渝州城了。

林子遍地都是妖魔的尸体,树木倒了一大片。空气中散发着血腥味,那水灵的香味混杂其中,却愈发的清晰起来。他越往里走就越觉得事情不对。尸体里有妖有魔,虽然只是不太高等的魔族,但这已经很不正常,而且更让他不理解的是,为什么这群妖魔会都聚集在这里。

一个身影飞快的朝他扑过来,他一侧身,腕刀一出,只听得那黑影一声怪叫便扑倒在地,原是一只狼妖,越过那妖怪的尸体,重楼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靠着树干半坐着。

他大步迈过那还在抽搐的妖尸,走到徐长卿面前。徐长卿换回了一身劲装,手里握着一杆极普通的长枪,枪头已经被折断了,一身大大小小的伤口,衣服早就分不出原本的颜色,让血染成红黑一片,脸上倒是苍白得没半点血色,如果不是猛烈起伏的胸口,几乎和死人没什么区别。

“姓徐的。”他喊了一声。那人抖了一下,咳出几口鲜血来,然后猛的睁开眼睛。那神色,倒又让重楼想起了当年那个敢在盛怒的他面前持剑而立的青年徐长卿来。

重楼不禁想,原来那个人在水灵之气下,那团火从来也不曾停止燃烧过。

徐长卿睁开眼,看了一眼重楼,然后又转过头去急急忙忙寻找什么。重楼猜他是在找那狼妖,就顺手那么一指。“它已经被本座杀了。”

徐长卿就又看向他,慢慢的勾起一个极浅极浅的微笑:“太好了……这样就不用担心有妖怪去渝州了……谢谢……阁下……”

这是徐长卿第三次和重楼说谢谢。也是最后一次。然后他眼神就慢慢黯淡下去,眼睛也似困极了似的慢慢闭上。

“姓徐的!”重楼过去想要扶住他渐渐歪倒的身体,却觉得自己的手像是伸进极冰的水里般穿过了徐长卿的身体。然后就眼睁睁的看着刚刚还流着血和他说着话道着谢的那个人,在微风中化作一股淡蓝的水汽消散开来。

那时候,景天正在整理他的古董宝贝;雪见忙着教训她的调皮儿子;蓝衣的龙葵正准备去找红衣的龙葵;孤独正在授课;司徒正在喝酒;守越练剑练到肚子饿了正在想着开饭的事情;温玉儿又和叶霜华吵了一架;温慧在室韦的王宫里想着过去的日子,而南宫煌正准备启程出发。

独只有重楼,看到了那人在朗朗日光之下如何轻轻飘散,连着那水灵香一起,都消散不见。 


终 
后来又过了很久,景天去世了,活成了个老头子,快快活活的拉着老婆的手,就那么一起死了。 

重楼去鬼界看过他。在那轮回之地前,景老板和景夫人又恢复了少时的模样,没心没肝的喊着他红毛。 

“红毛,”景天说:“我要走啦,下辈子别找我比武啦。转世了就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就该是又一个全新的人了,又要练武多累啊。” 

重楼哼了一声。 

景天毫不在意的笑笑,搂着景夫人转身继续往前走。然后又停住:“红毛,鬼卒跟我说,徐大哥他没来过这儿。你说他会在哪里呢?也不来送送我。我不在,你可不要再找他麻烦啦,他要是不在了,就真没人记得紫萱姐姐了。” 

重楼还是什么也没说。于是景天也就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走,直到重楼再也看不见了。 

又后来,龙葵也消失了,大约是走着同样的路去了。 

再后来,南宫也去世了。那一年,室韦刚刚失去了王后。 

再往后,锁妖塔倒了。重楼没有去找那个闯祸的家伙的麻烦。那时候,神魔之井的那一边来了个新神将,手持一杆封魔枪,武艺不下飞蓬。 

有魔汇报说,那神将原本是个人类,修仙之后转生为神族。说是前生便是一人力斗群妖力竭而亡。又说那原本是神界的考验,那人是通过了考验方才能升为神将。重楼去和他打,几百个回合也不分胜负,倒是那一头幽兰色的头发让他想起一个故人来。 

“姓徐的!”重楼冲着那神将道:“不要打了!锁妖塔倒了!” 

回答他的依旧是一杆笔直的枪。 

于是重楼想起景天于鬼道上说的话来。这时候他才意识到,不管对面这个神将是不是真是那个故人,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他认识的那个姓徐的,那个他恨不得杀之后快却又唯一能和他一起追忆着同一个女子的情敌,那个他原本以为最后只能和他仇视一辈子结果却离开得最早的徐长卿。 

重楼顿时就觉得这热热闹闹的两军交战的神魔之井也变得空寂起来,那神将一枪刺过来带着风撩着火却落不到他身上,他侧身一闪,便进入那神魔之井魔界那边,神将也不在追,只提着枪在神界那边站得笔直。 

那清冷而戒备的眼神,再也不是当年他看惯了看烦了的蜀山醮坛上的悲哀而沉默的眼神。 

终于这个世上,关于那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便只留下了重楼一个人还在记得。 

世间再无徐长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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