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你们认识的ANNA

七
1943年注定是没法轻松过去的一年，春天的那场意外，除了让他们多了一天休假之外，就这么被迅速的翻了过去，在那之后，咆哮突击队继续奔波在欧洲各处的战场上。到了年底，他们甚至被派去支援苏军，虽然只有短短的一个星期。靠着被强化过的记忆力，Steve勉强学了几句有关战术交流的俄语，更多的时候，他们和苏联人只能用手势比划交流，再靠喝酒来增加友谊。

不幸的是，整个咆哮战队除了有着作弊利器的Steve外，没有一个人能喝过那些天赋异禀的苏联人。告别那天，喝得快趴下的Bucky和也就稍微好一点的某个苏联中士在小酒馆里互相勾肩搭背聊天，一个讲英语一个讲俄语居然互相说得很开心。

Steve就坐在Bucky的另一侧，挨着他的左手，每一次Bucky大笑的时候，Steve可以顺着自己的右臂感觉到身边的人从左臂传来的轻颤。

“Bucky，你们在说什么？”Steve在观察了许久这两个人跨越语种的交流之后忍不住好奇。

Bucky转过脸来，歪着头打量着Steve，直到被酒精麻醉过度的脑子辨别出眼前的人，他才咧嘴笑了:“不……不知道……”他的舌头有点打结:“我又他妈的不懂俄语。”

“你不懂吗？我以前听过你和Natasha……”Steve的话突然戛然而止。

“谁他妈的又是Natasha？”Bucky问。

Steve露出一丝慌张的神色，但已经醉了的Bucky并没有发觉，他甚至忘了前一秒的问题，抬起右手，用拇指指着那个还在喋喋不休的苏联兵:“他快被我干翻了！你看他的眼神，他已经开始回忆他的爱人了，没有什么比爱情更易醉的玩意！”



“我没看出来——”

“Steve，你那有四倍强化过的视力难道看不出他眼睛里那浓得要滴出来的爱意么？”Bucky再一次大笑起来，并且将左手搭在Steve的肩膀上，将他拉近，近到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他用右手点了点Steve的胸口：“嘿！伙计，用心体会。”

然后他吻了Steve，带着伏特加的浓香。

Steve想要推开，但是Bucky更加靠过来，酒馆里依旧喧嚣，烈酒醇香，灯光摇曳，有谁在轻声唱着俄罗斯歌曲，听不懂的歌词，低沉的回响，如广袤雪原上无尽的相思。

他看着Bucky的眼睛，冰蓝色的眼睛，亮得如此耀眼。

那是一个浅尝辄止的吻，双唇轻轻的碰触，像是该被温柔对待的珍宝。

当他们分开的时候，Bucky的手勾着他的脖子，整个人都挂在Steve身上。他笑嘻嘻的问:“看到我眼里的爱意了吗？”

他看见了，比伏特加更浓烈，比北极星更明亮，他早就看见了，但他从同一双眼睛里也看到过无尽的绝望和思念，像是被冻住的深海，永恒的极夜。

“嘿，Bucky，你喝醉了。”他说。

如果一切无法更改，至少当他离开后Bucky只是失去了一个朋友，而他将拥有更多的朋友。

“是啊，”Bucky说:“我真的喝醉了。”他眨了眨眼，松开手趴在桌上。

Steve抬起头，对面有个苏军军官用玩味的眼神看着他，他有些无奈的耸肩:“他喝醉了。”

他还没学会这个词该怎么用俄语说，但是，管他呢。

那个苏联人笑了笑，举起眼前的杯子示意:“为了胜利！”他用带着俄罗斯口音的英语说道。

哐当一声，那个之前和Bucky一直在拼酒的苏联人也滑到了桌下。

“为了和平。”Steve也举起酒杯。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离开了那帮苏联人，新的任务在等着他们，Peggy发来消息，在挪威和俄罗斯交界的希尔科内斯发现了九头蛇的踪迹。

“我昨晚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吗？”Bucky狠狠的揉着自己的脑袋:“这群苏联人喝起酒来真可怕。我已经很久没有宿醉的感觉了。”

“没有。”Steve摇了摇头:“你整晚都在和一个苏军中士拼酒。”

“快告诉我我赢了！”

“很抱歉，我想你大概输了三十秒。”

“该死的。”Bucky懊恼的狠狠拍了一下脑袋，再次追问:“你确定我没做其他丢脸的事情？”

“没有。”Steve回过头看看苏军营地上高悬的红色五角星，皱着眉头强调：“别说了，Bucky，我们快走吧。”



他一路警惕，那颗红星如高悬于冰原之上的烈日，使得脚下如履薄冰，当终于走出苏军控制区，他稍稍松了口气，才意识到Bucky已经大半天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了。

“我宿醉呢，”Bucky说：“伙计，等我平复一下心伤。”

Steve没有问他宿醉和心伤的关系，到了第二天，他们果然又和好如初。


五天之后，九头蛇将会运送一批重要的武器出基地，他们准备在半路把整辆车都打劫了。

他们制定了非常详尽的计划，伏击的地点，时间，进攻战术，撤退方案，一再的讨论，反复的比较。大家都知道，这一车东西非常重要，他们务必要将它截下来，否则对于正在高歌猛进的盟军将是一场沉重的打击，那些闪着蓝光的从那个叫做“宇宙魔方”的玩意里弄出来的东西即使不能彻底扭转战局也将造成数以万计战士的死亡。

这将注定是一场艰难的战斗，他们甚至不知道车上有多少押运人员，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他们肯定拥有强大的火力。

他们别无选择，只能奋不顾身。Steve甚至怀疑也许自己会死在这里，如果不是他确定现在Bucky既没有失去他左手也没有失去记忆，但是他还是偷偷留下了一封遗书，关于Bucky，关于Peggy，关于亲爱的队友们该如何继续前进，关于自己那点菲薄的遗产该怎么分配。


总归要面对的问题，这样也许会比较自然。

但是他没想到被留在那冰天雪地里的人会是Bucky。

咆哮队员们在山谷找了三天，但是地方太大了，他们没有任何收获，有那么一两处踪迹，比如散落的血迹，撞坏的树枝，最后指向的方向都消散在茫茫的雪山中。

Steve觉得自己可以耗上一年，两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来寻找Bucky，但是战争并不允许，战争没有停止，他必须继续战斗。

而所有的搜寻，最后的结论只有一个，没有人能在掉下那么深的山谷之后还活着。



他们回到营地的那天，Steve一个人整理了Bucky留在那的东西，没有人打扰他。当他将帐篷门帘放下来，阻挡住那些关切的目光之后，这座小小的只有两人住的帐篷变得静寂无声。

他坐在自己的那张床上发了一会呆，对面的床上整理得整整齐齐，好像Bucky一会就会走进来，扑在上面，懒懒的翻个身表示自己累趴了，或者仰着身子用手枕着头说着那些关于战争结束后该怎么做的幻想。

他从没有那么深刻的去体会到另一个世界的Bucky的心情。

悲伤，愧疚，还有悔恨。

历史改变了，Bucky本来不该死，该死去的应该是他，Bucky会成为新的美国队长，拥有一只铁手臂，和一帮好朋友。

他不想改变这个未来，但他还不够小心，也许，就是因为他奢求更多，他在那个小酒馆应该回应Bucky的感情。他奢求太多，以为自己的一时牺牲可以让Bucky在往后过得更快乐那么一点点。

他掘了一个小口，历史的洪流就带走了Bucky的生命。

Steve抹了一把脸，从床边站起来，取过床头的那个小衣箱。

他们的个人物品总是混着放在一起，就像是在布鲁克林的时候，他们总能在彼此家的衣柜里找到对方的衣服。

而现在，Steve该做的就是将里面是属于Bucky的部分拿出来，寄还给他远在美国的父母。

当然，他可以留下那么一两件东西，但是他没那么做，他觉得自己没有那个资格，因为是他害得他们的儿子被永远的留在了那片冰天雪地之中，他又还有什么资格留下任何东西呢。

整理到最后的时候，他发现了一封信，他花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这是他出发前写的那封遗书。

那时候他觉得自己写得还不错，但现在他才明白继承遗志这件事，当你作为被留下来的那个人的时候，其实并不那么容易。


他又看向那张空着的床，就好像Bucky还和平常那样躺在那，用手撑着头看着他：“嘿，Steve，去喝个大醉怎么样。”

“好。”他向着虚空说。

五个小时之后，Peggy在一家已经被战火彻底摧毁的酒吧找到了Steve。

但他没有醉。

他永远也不会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