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你们认识的ANNA

五、
在无缘无故的陷入昏迷24个小时之后，Steve开始醒来。

最开始的征兆是右手轻微的颤抖，唯一发现的人只有Bucky，因为他一直握着Steve的手几乎寸步不离。

他为了这个发现叫醒了能够叫醒的所有人——医生、护士、Peggy、Howard、咆哮队的所有人，在凌晨四点的时候。

没有人责怪他，但他们并没有发现Steve有任何的改变或者将要醒来的征兆。

“Bucky，你太累了。”Peggy强调：“你也许只是错觉，或者Steve那完全是无意识的反应。”

“不——我确定是Steve在握我的手。”Bucky的左手与Steve的左手十指交叉，再松开，用右手覆盖在上面：“我真的感觉到了。”

没有人反驳，但也没有人赞同，只有Howard走过来掀起盖在Steve腿上的绒毯仔细查看他腿上的伤口，然后向医生咨询：“我觉得基本接近愈合了，对吗？”

医生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再多观察一会。也许Bucky是对的。”

二十分钟后他们亲眼目睹了Steve的手指再度动了动，指尖弯曲，像是要抓住什么。Bucky将手放上去。

“拜托，快回来。”

所有人都在等待，十分钟之后，一声细碎的呻吟从Steve的喉咙溢出，然后是睫毛轻轻的颤抖，在灯光的照射下那浓密而修长的睫毛投下柔软的阴影，如蝴蝶之翼，振翅欲飞。

然后Steve慢慢的睁开了眼。

最开始是一片迷茫，无法聚焦，他眨了眨眼，挣扎着想要起来，大家不得不小心的固定住以防止他弄伤自己。这短暂的挣扎似乎耗费了他所有的力量，他又一次闭上眼睛，胸口剧烈的起伏仿佛刚刚经过一场溺水。

医生们蓄势待发，但最后什么也没做成，几分钟之后Steve平静下来，他再一次睁开眼睛，用有些疑惑的眼光打量着围着他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到Bucky身上。

“嘿。”Bucky轻轻的跟他打招呼，并且进一步的靠过去。

“我……”Steve的声音虚弱而嘶哑：“我回来了？”

“是啊。”Bucky说：“你把我们的休假睡过去一半了。”

医生走过来要做检查，比着指头问是几之类，Steve无力的抬起手来想要赶走那些在他眼前晃动的手指。

“我很好。”他说：“我就是做了个梦……”

“你梦到什么了？”Peggy用手替他梳理了一下刚刚挣扎时弄乱的头发，轻声问。

Steve再一次将周围的人看了个遍，Peggy，Howard，咆哮突击队的每一个人，还有Bucky，一丝悲哀的神色慢慢浮起在他的眼底。

他闭上眼睛，轻声回答： “我不记得了……” 


下午的时候，经过军医们再三确认他已经基本康复，Steve终于能够离开医疗帐篷。当然，他并没有完全恢复，他很疲惫，毕竟他是个挨了一枪之后又昏迷了24小时的人，这点无力感正常得完全可以忽视。虽然军医们觉得继续观察一晚会更妥当一点，但是Steve拒绝了。

这是在战时，前方随时都有交火，他没道理占着别人救命的医疗资源。

Bucky扶着Steve回了他们自己的帐篷。

“你确定没问题？”

“当然。”


“脑子也没问题？”

“我记得我们从小到大所有的事情，包括你妈妈告诉我的你几岁停止尿床，要我现在就复述吗？”
“不。”Bucky将Steve扶到他的床边坐下，然后回到自己床上躺下：“好吧，那么我要睡一觉。你这个混蛋害我一整晚没睡着。”

“抱歉。”

Bucky用鼻子发出哼的一声，翻过身去面朝里面。Steve坐在自己床上，拿出枕头下的素描本涂涂画画。

帐篷里只有笔尖沙沙的声音，外面军营里人来人往的声音都像是从另外一个世界传来。

“Steve……”Bucky没有转身，他的声音闷闷的在毯子下传来：“如果今天你没醒来我就要把你当睡公主了。”

“什么？”Steve停下笔。

“亲吻解除魔法。我觉得Peggy不信这套，所以只能我牺牲了。”

“……”Steve沉默了许久之后说：“幸好我醒了。”

“嗯。”Bucky不再说话，他也一直没有转过身来。


傍晚的时候，趁着Bucky还在睡，Steve去了趟Howard那，他有些事情想要咨询，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倒是埋首在一堆图纸和金属中的黑发男人先抬起头来问：“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么？”

“什么？”

“随便什么。”Howard将手里的笔丢到一边，靠在椅子上:“关于你昏迷时候的事情，你睡了24个小时，难道完全没有做梦？”

Steve皱着眉头，但那不是愤怒生气，Howard觉得那代表认真思考，而如果Bucky看到了他肯定会说那是当Steve发生了什么事情做了什么愚蠢的决定时不想说而又不愿意撒谎从而陷入矛盾的表情。

但是Bucky不在这儿，所以当Steve最终摇头的时候，Howard完全相信了他。

“好吧。”Howard转着手上的铅笔有点儿失望：“我就不该对九头蛇的技术抱有太多信心。”


Steve没太明白：“什么？”

Howard点了点桌上那一堆图纸：“你们从那个秘密基地带出来的东西。一种正在研发中的武器，理论上能够将灵魂打离肉体并且偏离现在所在的时空。”

“灵魂偏离时空……”Steve无意识般的重复着Howard的话。


“是的，通俗点的说法就是这样。不过我没有太弄清它的原理，图纸不全，我怀疑他们提前转移走了关键部分。不过就算从现在部分来看，我觉得它们也造不出符合设计目标的东西。虽然看上去像是巫术，但是实际上有很多理论上的高科技，以现在的科技水平根本造不出来。”他将铅笔丢在桌上：“不过这算是件幸运的事，Steve，我怀疑打中你的就是这件武器，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你会突然昏迷不醒。不过幸好他们的技术不怎么样。”

“如果完全按照他们的标准我会怎样？”

“会直接死亡吧。”Howard耸耸肩：“如果灵魂被直接拽离肉体，伙计。”他如释重负的笑道：“我差点就要为了唤醒你去研究巫术了。”

“戴上系铃铛的帽子，拿着魔法棒？”Steve也笑了：“谢谢。”他顿了顿：“还有……抱歉。”

“抱歉什么？巫师帽和仙女棒？”Howard挥挥手：“我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呢？”他突然想起什么，补充道：“倒是Bucky，你真把他吓坏了。我都不敢跟他说我的猜测，我怕他下一秒就扑上去给你来个唤醒之吻。你懂的。”他眨了眨眼：“睡美人。”

“呃……”Steve有点尴尬混合着吃惊：“我……他……”

“我知道，不是同性恋，只是你们彼此很重要，非常重要，是无法接受失去对方的那种好朋友。”Howard收起笑容，直视着金发友人的眼睛：“Steve，我只想告诉你你得注意自己的安危，战争很残酷，我们都不想失去你。”

"我知道，Howard。"Steve淡淡的笑了：“我抱着为国牺牲的决心参军不代表我就一定会去送死。牺牲应该是有价值的。”

“不，不。”Howard打断他：“Steve，你应该明白你存在的价值，而不是牺牲的价值。你知道你鼓舞了多少盟军士兵吗？”

“我知道。我明白你说的，但是没有我战争也会赢。我还是努力做我该做的事情。”Steve停顿了一下：“不谈这个了，我还活着不是么？我来是想说这个武器的事情，因为我中弹的时候的确感到了一点不寻常。”

Howard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不寻常？”

“是的。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像是身体有什么东西在那一瞬腾空的感觉——然后我感觉自己一直很晕，现在想起来，似乎那种眩晕感和失血或者疼痛造成的不一样……”

“所以我得推论是对的？”

“我想大概是的。但是我不明白的是，这种武器有什么意义？”

“唔……不清楚。”Howard摸着自己的胡子：“也许是为了对付你的，Steve，你的血清给予了你四倍的治愈能力，但是那也需要时间，而这子弹能够在那之前让你灵魂出窍。”

“不会是为了改变历史吗？把自己人送到未来之后再回来之类……”

“改变历史？”Howard大笑起来：“Steve你的想象力真丰富，但是你要知道，第一，这个武器的设计可是只有单程票，第二，时空转移是随机的，就是为了让人没法再买票回来。”

“是吗……可是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回来了呢？”

Howard收起笑容，现在他觉得有些不对了，他对面的Steve显得忧心忡忡，带着一种不安和……愧疚？他不明白怎么回事，这不像是Steve，或者说，这不像是美国队长，他所知道的美国队长，会为战事忧心，会为赞美和荣誉不安，会为没有救更多的人愧疚，但这三者合而为一，只是为了一件不太靠谱的事情，这不正常。

但是他很快给自己找了个答案，大概是因为Steve没有拿回全部的图纸。


“Steve，放松点，一，他们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根本不可能成功，他们本来就没那个技术，你还毁了他们的制造基地，拿走了一半的图纸。二，即使他们真的成功了，九头蛇也不敢轻易改变历史，那牵扯太大。”他满意的看到Steve抬起眼睛注视着他，这让他有点小小的得意：“人生充满无数的意外才是世界的真谛不是么？他们随便改变一点，后面的历史就会完全不一样。但并不一定就会往他们所期待的方向转变，这不是画画，Steve，不是擦掉一根线条重新画一根，这是在河堤上挖一道口子，它将重新冲出一条历史长河。”

“……但是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不被冲走，不被淹没。”Steve接住了Howard的话：“谢了，Howard。”他站起身，显出一副轻松的样子:“我去叫Bucky起床，趁着天色还早我可以教他练习一会怎么用我的盾，下次再出这种事至少能让他顶个班。”

当他掀开帐篷帘子走出去的时候，如血的残阳勾勒出他的背影。

Howard很高兴他的朋友又成了坚毅勇敢的美国队长。



六

“这可真有点让人接受困难。”Steve努力扯起嘴角，想要露出并不那么在乎的神情:“不过人总有一死，我从小到大在死神手下已经逃过很多次了。”他注意到Bucky，让Bucky露出如此痛苦的神情比确认自己已经死了更让他难受。


他想要拥抱他，想要让他抬起头，想要直视他的眼睛，他想告诉他：“嘿，我在这。”但他知道他不属于这里，该在这的那个人，那个Steve Rogers已经死了，而他只是他过去的一个鬼魂。他无法安慰他，无法拥抱他，甚至无法碰触他。最终除了“对不起”这种毫无意义的话语，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天色将明，没有拉紧的窗帘里照进第一丝的阳光，慢慢顺着地板向里延伸，当它爬到Bucky的脚边，他突然如触电一样站了起来。

“退后！Steve，退后！”

Steve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在之前他本能就往后退了两步，从布鲁克林街头巷尾到欧洲大陆的战火硝烟，信任Bucky的判断早就已经深入骨髓。他看着Bucky撑着沙发一跃到窗边，用力的拉上窗帘，光线中扬尘飞舞，然后消失不见。

“敌袭？”他有些紧张：“Bucky，离开窗边！德军？还是九头蛇？”

Bucky站着没动，右手依旧死死的拽着窗帘。

“Bucky。”Steve走过去：“离开窗边！”

“没有敌袭，Steve。”Bucky慢慢转过身来，他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我们已经胜利了，希特勒早就下地狱了。我只是……只是怕阳光伤到你……”

“阳光？”

Bucky沉默的再次转过身用夹子把窗帘夹住确保没有一丝光会透进来。

Steve明白了他没有说出口的话——传说里鬼魂是怕光的，我怕你会在阳光下消失。“呃，我觉得……好像我不怕阳光……”

“不能大意。”Bucky言简意赅，将目光投向另一扇窗户。

Steve笑笑：“还记得我们以前去鬼屋探险吗？就是学校后面那栋房子，我们在那里呆了半夜，也是这样把窗帘拉上，然后点着蜡烛——”

“我不记得了。”Bucky飞快的打断他，他转过身，看着Steve：“我脑子出过问题，很多事情都忘了。”他朝前走了两步，站到Steve面前，：“你说会帮我把所有的记忆找回来，你说会告诉我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但是你没做完就离开了。”他凑过去，靠近Steve，近到能看清他蓝色的眼睛，自从他失去Steve，他遇到过很多人，见到过很多双蓝眼睛，但是再没有一双能如海般让他溺死其中——直到今天。这让他崩溃，让他回忆起冬兵时代那种愤怒迷茫和不知所措，他觉得自己快要歇斯底里，实际上语气却异常冷酷：“你说你从不退缩，从不放弃，却把对我说过的都忘记了。”他在那双眼睛里看到同情，看到愧疚，还有震惊，然后他突然意识到，这也不是完全的Steve，他们纠缠不清分分合合的九十年他才经过了二十年，他没有经历过许多事情，也就不会成为他渴望再见的那个Steve，诚然他们是一个人，他们所有的美好品质与生俱来，但是还有一个微妙的区别。

这个Steve会说“对不起”，而已经离开的Steve会在说完“对不起”之后说“我爱你”。

“我能为你做什么……”Steve小声的问：“1943年之前的一切，你想了解什么？我们可以从那个鬼屋开始……”他见过愤怒的Bucky，但从没见过如此愤怒且杀气腾腾的对着他的Bucky，而且还是那样的无助。

“不需要！”Bucky打断他。他需要亲吻，需要拥抱，他有种冲动告诉眼前的Steve，我什么都不需要了解，需要了解的是你，你需要了解关于我从30年代就开始爱着你的秘密，别让我们浪费70年的光阴来寻找彼此。但是他回想起他们第一次互相表白心意，在这件房子里小心翼翼的笨拙的接吻，那些美好值得七十年的等待，值得让他永远铭记直到天堂或者地狱，而不是被苏联人和九头蛇偷走，变成只能隔着镂空墙壁观看却永远也无法走进的回忆。

“如果你真的想做什么，试着去改变历史，别去死。让你自己来接待自己。”

Steve刚想说什么，一个女声突然凭空响起:“队长！打扰一下。”

“什么？”两个人同时回答，又同时沉默，Steve有些奇怪的看着Bucky，而Bucky在逃避他的目光。

女声也停了下，然后继续:“Clint巡逻的时候遇到了一点麻烦，他可能需要援助。”


“两分钟后出发，Natasha你看家，我有点事情需要你帮忙。”Bucky迅速的回答。

“什么麻烦？”Steve问。“我能帮你们什么？”

“待在屋子里，别在我回来之前消失。”他走进卧室，关上门，再出来的时候，Steve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他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在照镜子，因为对面也站着一个美国队长，不过他很快发现了区别，战斗服并不完全一样，只是相似的设计和配色，细节上有些区别，那是Bucky，穿着他的战斗服，握着他的星盾。

Bucky在他的注视下变得非常不自在，“该死！”他嘀咕了几句不那么文明的哩语:“我讨厌让你看到这些。”

“很合适。”Steve笑了。

Bucky脸色难看的翻了个白眼，“呆在这等我回来，有事叫Natasha帮你。”

他开门走出去，关门的声音有点儿大，接着是下楼的声音，还有Bucky和之前那个女声说话的声音，这栋楼的隔音真的不怎么样，他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好像是俄语，真奇怪，他不知道Bucky什么时候学会的。

公寓的大门开了又关，又再一次恢复安静。Steve坐在沙发上发呆，在他右手边的方桌上摆着张照片，照片里是他和Bucky，他们都在笑，Bucky搭着他的肩。两个人都没有穿制服，他穿着夹克，Bucky穿着套头衫，带着手套。

他能感觉到那种发自内心的快乐，他们一起去看棒球，支持的球队取得胜利，他们一起战斗，又打倒了一群敌人，他们都会这样笑着。

“虽然你死了，但是看上去你曾经很快乐。”Steve对着那张照片里的自己自言自语，这感觉其实有点儿怪。Steve站起来，站在门口思索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可以穿门而过，然后他慢慢的抬起手。

半分钟后，他推开了一楼那张虚掩的房门，房间里堆着很多他没有见过的仪器，在一排电视屏幕前面坐着那位红头发的女士。她听到推门声后转过头，然后惊呼起来:“Cap!”

她看上去想要再度过来拥抱，鉴于第一次给这位女士带来的不愉快的冲击，Steve举起手:“我还是没法和人接触我只是发现如果注意力集中，我可以感觉到没有生命的物体的存在。”

红发女士皱着眉头，似乎在思考这句话的意思。Steve补充到:“我想这很正常不是吗？如果灵魂真的能穿过一切，那他们就不能存在于某个地方，因为他们会朝着地下不停地掉落。”

红发女士笑了起来:“非常合理的解释。”她很漂亮，魅力十足，微笑的样子十分妩媚，她说她叫Natasha。


“苏联人？”


“不，不，Cap。”Natasha又笑了起来：“关于我的国籍，我得翻开历史书才能给你彻底讲明白。你想听吗？”


“不。”Steve很坚决的摇头：“我觉得我不应该知道历史。随便对历史的一点小改变，也许……”


Natasha勾起嘴角，但这次她没有笑出来：“也许会冲毁整个世界……你说过的。”


Steve有那么一会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话，然后他明白不是现在的他说的，是已经离开这个世界的那个。“是啊，也许会冲毁整个世界，这形容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