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你们认识的ANNA

一、
1943年的春天，欧洲的战场开始出现逆转，德国人宣布全国总动员，准备要发动一次全力的反击，成立不到半年的咆哮突击队不断的在战线间运动，战斗，捣毁九头蛇的秘密基地，摧毁某个纳粹高级武器，营救某些被俘虏的战士。他们几乎有一个半月没有待在某个固定的营房里睡上一个踏实觉，每一个人都疲惫不堪，即使是Steve也不例外，事实上，Captain的头衔和超级战士的能力对他而言只意味着他必须对任务的成败和所有人的生命负责，意味着他必须承担更多也付出更多。

他们现在在敌占区边缘的某个小镇上休整，虽然再往南走上十几公里就能到达盟军部队营区，但是当夜幕降临，他们的精神、身体和装备都不再允许他们继续赶路，只能在这停下来，藏在某个作为藏匿点的教堂里，希望德军不要突然来次扩大占领区的战斗。

Steve按照惯例将自己安排在下半夜守夜。以往短暂的睡眠就能让他恢复精力，但是这次他睡过一觉还是觉得很累，除了积累的疲劳，大约还有一点腿伤引起的发烧——在五个小时前结束的那场捣毁九头蛇秘密基地的战斗里一颗子弹击中了他的右腿，伤口已经包扎止血，但是从中枪那一刻起他就觉得有种奇特的眩晕感。

他爬上瞭望台，值夜的战友和他聊了两句便转身下去寻找温暖的被子了，所谓的瞭望台，不过是教堂二楼伸出去的一个小阳台，通到那的唯一道路是靠着墙修筑的陡峭石梯。它是那样的小，两个人同时站在那就会变得拥挤。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Steve用右手撑住护栏，将右腿微微抬起，好缓解点疼痛感。

夜很静，当黑暗掩盖了建筑间的断壁残垣与弹痕，整个小镇都像是在酣睡，和平、恬静，战争似乎是很遥远的事情。但事实上，这个小镇已经千疮百孔，大多数的居民都逃离了这里，而敌人，随时都可能再度将这扫荡一次。

片刻也不能放松。

Steve站了约半个小时，楼梯那再度传来脚步声，过了会，一张熟悉的脸露了出来。


“嘿，Bucky”他皱着眉看着登上瞭望台的友人：“你应该在休息。”当他这么说着的时候，bucky已经挤了上来，挨着他右边的左臂是那样温暖。

“我来换你，你也需要休息。”

“我还好。”

“你的黑眼圈可不那么说。”

“你的黑眼圈好像也好不了哪里去。”

“比只能单脚站的人要好点。”

Steve不服输的将右脚放到地上，但是他知道Bucky是对的，他已经三天不曾合眼，他很困，他流了不少血，还瘸着一条腿，让他再继续保持精力值夜是件很艰难的事情，但是他也知道所有人都很累这个事实。“这不要紧。”Steve拍了拍担忧的看着他的好友：“过后休息两天就好了。你知道的，我可是有四倍的——”

“我知道！”Bucky打断他:“四倍的治愈力不是说你不用睡觉也不是说你不会疼更不是说你永远也不会被打死。”

“……”Steve就知道今晚打定了主意和他唱对台的Bucky还是因为这次他受伤而生气，张了张嘴本要反驳，但是Bucky扯着嘴角露出你敢反驳我就敢翻脸的迷人微笑，他屈服了:“我以后会小心的。”

“你保证？”

“我保证。”

“保证不冲出我的狙击枪范围？”

“呃……”Steve犹豫了两秒：“我尽量。”这位被称为美国队长的超级战士，此刻却流露出一脸的心虚。

“我才不信你。”Bucky说：“真要有情况你绝对不会记得这么多。你忘记这事的速度比你的伤口好的还快。”

Steve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介于他的腿现在还一瘸一拐，而导致这个结果的就是因为五个小时前的战斗里他太过孤军深入导致以寡敌众的时候被暗算了一枪，他实在是没什么立场反驳。

“今天是我的错，等明天到了营地，我们有两天的休假，我保证哪里也不去，呆在营房里睡上两天两夜。”

“得了吧，你还得去参加作战会，还有，我们从来都没完整的休完过假期。”Bucky有些懊恼的抓了把头发：“听着，Steve，我收回前面的话，是我的错，你只管奋力向前，我会努力追上你，不让你离开狙击枪可以守护的范围。”

Bucky喜欢梳一丝不苟的大背头，他觉得这样很时髦，而且他也的确魅力十足。但是从接这趟任务开始，他就没时间好好打理他的头发，当他抓着它们蹂躏的时候，那些已经有些过长的碎发垂下来盖住他的眼，可Steve那双经过血清强化过的眼睛没有错过其中含着点不好意思的情绪在内的忠诚。

“谢谢！”他抱了抱他的友人。在那个小露台上，这个动作多少有点局促，而他黑发的友人，也以在这个狭小空间里所能给予的最大热情回抱他。

“别什么都自己扛着，Steve，你得给战友们多分担一点。”Bucky松开他，又将手放在他的肩头，他们像在布鲁克林那样勾着肩：“比如你现在去睡觉，让我站岗，然后如果遇到了敌人，你再负责搞定他们。别什么事都一个人干了。”

“好吧……”Steve权衡了一下，其实Bucky说得对，他需要休息恢复战斗力，因为他们随时都有恶战：“我去睡两个小时。”

“睡到天亮吧。”

“两个小时足够了。”他转身离开：“我现在倒下就能睡。”

“看好路，伙计。”Bucky在他身后提醒：“我上来的时候发现有两块石头挺滑……”

Steve挥了挥手想要说我知道，然后他那条受伤之后一直不太正常的腿先感觉到了其中一块石头。

他觉得身体在坠落，脑后一阵剧痛，同时又觉得所有的沉重和疲劳都离他而去，他在腾空而起。

“——小心台阶——”这是他彻底切断所有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从一个陈述变成一句惊呼，然后戛然而止。


二、
从2013年的夏天，记忆被找回开始，仿佛是要将冬兵岁月里那些冬眠中无尽的沉默与黑暗补回来一样，Bucky变得特别爱做梦。

夜间、午休、甚至是偶尔的打盹，只要一闭上眼睛，他就会做梦，各色各样的，有些是往事重现，有些则不是。

他每次醒来都和Steve说他的梦，因为有时候他搞不太清回忆和梦境的区别，他会和Steve说每一个梦，Steve会给每一个梦下一个结论：是的，Bucky，那会我们在法国；是啊，不过我记得那个姑娘好像叫Mary；不不，没有，我们没去过那；哦，不，Bucky不要告诉我你觉得那会是真的。

在过去的Bucky——James Buchanan Barnes中士与现在的Bucky——Winter Soldier之间曾经隔着一道以七十年的洗脑和杀戮生涯为砖块砌起的墙，将他们分割成两块，在同一个身体里面，而那些逐渐随着梦境找回的记忆，就如一块块的取下砖头，将一面灰墙变成雕花镂空的隔断，即使再也回不去，他从可以从这边看到那边二十余年的旧时光，闻到那边带着回忆味道的香气，看着阳光透过墙上的花纹投射在属于冬兵那边冰冷的地面上，画出金色的花纹，写满漂亮的花体字，都是Steve Rogers。

但是现在他已经许久没有梦到过去其他的场景了。他经常一宿少眠无梦，如果一定有，那必然是同一个场景。


Steve倒在台阶上，血从他身体涌出，而他不在他身边。

他不在他身边，他有时候是在远处的高楼上透过狙击枪的瞄准镜看到这一切，有时候是在不知道哪个街道的橱窗里的电视机中看到，有时候他在拥挤的人群里，周围四散奔走的人群挡住了他前进的脚步却挡不住他的视线。

Steve倒在台阶上，而他不在他身边。

所有梦境的结局都是他想要去往他身边，然后——

“啪——”

又一声枪响。



Bucky睁开眼睛，窗外还是一片黑暗。老房子里很安静，除了隔壁隐约传来Clint打呼的声音。

这栋老房子的隔音很糟糕，但是Steve一直很喜欢，也许是因为这儿离布鲁克林区他们渡过青少年时期的那条街道很近，又也许是因为这里曾经住着很多来自社会中下层的普通人，不管现在怎么定义他们，Steve曾出生在来自同样社会阶层的家庭中，回到他们中间生活，被他们制造的生活噪音包围，也许是他克服七十年空白时光的方法之一。

但是现在其他租户都搬走了，复仇者们将这里变成了他们的基地。他的右边房间曾经住着神盾局的13号特工，现在住着Clint，左边是Morgan。介于现在没有听到Morgan打呼的声音或者哼哧哼哧摇床的声音，大约只有Clint在。Natasha住在楼上，她隔壁是神奇女侠，另外还有一间住着火人，但是出于某种众所周知的原因，他不常待在这儿，Bucky也不大乐意看到他。

一楼没有住人，他们把它当成会议室作战室和工作室，外加客房，用来给Sam或者Peter或者Thor任意一个需要暂住的房客提供临时床铺。

虽然Bucky的床对面就有一张空着的床，但是没有人会睡在上面，尽管他们所有人会集合在这间不起眼的公寓完全是因为那张床的主人曾经把这当成家。


从Bucky恢复记忆，冬兵获得赦免的那天起，Steve就在自己的房间里添置了现在Bucky睡的那张床，他们两就像以往在军营里那样睡在一个房间，半夜醒来可以看到Steve就睡在对面，隔着一米宽的距离和一地板的月光。

但是现在，对面床上空荡荡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就好像Steve不过是今早才离开，因为某项任务耽误了晚上回家休息。



Bucky爬起来，时钟显示四点半，夜晚过去一半多，黎明却又还早，他已经很多次在这个时间醒来，他甚至觉得这是不是一种暗示——这就是现在，而他必须醒来，替Steve守夜。

对着那张空床发了三分钟呆，他抹了一把脸，站起来随便套上一件外套，准备去楼下做点什么，训练，找资料，或者去准备准备，出门巡逻。这个房间现在太安静，安静到四处都充斥着回忆的喃喃细语，他没法一直呆在这等待黎明。

房门发出咯吱的响声，他以前修过，没修好，Steve也修过，还是没修好，两个超级英雄被一张咯吱作响的门打败实在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所以他们对每个对这张门提出质疑的来访者表示这是一种预警措施，防止有人偷偷的溜进来，并且在晚上出门的时候方便点亮走道上的声控感应灯。

比如现在，当Bucky打开门，咯吱的响声让走道和楼梯的灯都亮了起来。

Bukcy眨了眨眼，楼梯那好像有什么。

他关上门，低声诅咒这次的梦为什么还没醒，然后再打开。

楼梯上依旧倒着一个人，蓝色的制服，金色的头发。

这不是梦，但也许是什么奇怪的超能力者制造的幻觉，也许是他以前洗脑留下的后遗症再次发作，也许是某个会变身的外星人，也许是一切的阴谋诡计只为了折腾疯新任的美国队长。

但是他还是走了过去，不带一丝声音的，半年来第一次害怕惊醒一个梦。

然后他看到那个人动了动。

接着他对上了那双无比熟悉的蓝色眼睛。

这天早上的四点三十五分，藏身在布鲁克林某栋小楼的复仇者们，都在睡梦中被Bucky的惊呼吵醒。